深圳大多数幼儿园都开设了性教育课程。
最近频频发生的儿童性侵案，将舆论的焦点再次转移到性教育上。幼儿园阶段的儿童是否应当进行性启蒙、如何教导儿童保护隐私部位，成为人们迫切希望解答的问题。南方日报记者对深圳多家幼儿园进行走访后发现，深圳大多数幼儿园都开设了性教育课程，但在讲授性教育知识时，老师仍不知道如何把握尺度。事实上，国内目前尚未开发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幼儿性教育课程，幼儿园和社会组织仍在实践中进行探索。
■性教育之惑
幼儿园 大多开设性教育课程却不知道讲多少
孩子看懂了幼儿园关于性教育的教材，认真地说起精子先生和卵子小姐的故事，幼儿园的老师听了后却在一旁笑。对于儿子在幼儿园的遭遇，刘女士觉得很不解。孩子如此认真对待，幼儿园的老师却不当一回事，刘女士不禁疑惑，性教育该不该从幼儿园开始？老师应该如何对待？
为此，记者随机走访了多所幼儿园，不少幼儿园已经开设了性教育的课程，但是对于如何开展性教育，幼儿园老师却依然困惑。有的幼儿园园长甚至以性教育并非其幼儿园的教育重点为由，避而不答性教育课程开展的情况。
谈及幼儿园开设性教育课程的疑惑，深圳银鹰幼儿园杨园长的说法颇具代表性。“性教育要什么时候给小朋友讲比较合适？等小朋友问的时候才讲吗？但如果小朋友没问就给他们讲好不好？”杨园长表示，在日常的教学过程中，如果小朋友没有对相关内容表示好奇时，他们对老师传达的性教育信息反响并不大。
据了解，在银鹰幼儿园，性教育是从大班开始的。此时小朋友对于“我从哪里来？男生女生有什么区别”等问题都抱有好奇心。“这个时候讲性教育的知识，刚好能满足孩子的求知欲。”杨园长表示，如果小班的小朋友也有类似的疑惑，老师则会单独给他们解答。
然而，在给小朋友讲解性教育知识时，尺度的把握却让老师很头疼。“比如孩子问‘为什么会有我’这类问题，如果给孩子讲多了讲深了，孩子会不会亲自实践？”杨园长表示，在幼儿园开展性教育之初，对于该讲什么不该讲什么，老师一直都有困惑和担忧。
由于国内并没有开发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幼儿性教育课程，幼儿园老师们只能不断地去尝试。杨园长告诉记者，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他们发现孩子对很多性教育的问题都存在一种“童话式的想象”，比如，“丘比特的箭射到了爸爸妈妈身上，他们相爱后就有了我”。在杨园长看来，尺度的把握可以根据孩子的理解能力来决定，在小朋友可理解的范围内讲授。
事实上，由于对性教育的尺度难以把握，部分幼儿园干脆“忽略”了这些问题。“平时确实会发这样的教材，但是我们并没有专门开设这样的课。”一名幼儿园老师坦言，听到小朋友大声地读出生殖器官的名字时，她确实感到脸红，“有时候说太多了，家长会有意见，因此我们的处境还是有点尴尬”。
家长 有必要进行性教育却不知道如何讲
对于性教育尺度问题，家长也表示担忧。记者随机采访了20名家长，有12名家长认为从幼儿园开始开展性教育课程非常必要，但是对于应该教授到什么程度，仍有担忧。此外，有5名家长认为，现在的孩子过分早熟，太小接触性教育并不好。而面对记者的问题，有3名家长直接扭头就跑，并不愿意讲述这类话题。
“平时我也会主动搜集相关的知识讲给小孩听。”单女士告诉记者，性教育可以让孩子对自己有更充分的认识，也更懂得保护自己，“实际上，如果不给他们讲的话，他们反而会更好奇”。
家有女儿的沈女士，平时也非常注重孩子的性教育。“感觉女儿需要更担心这些问题。”沈女士表示，平时在网上或书店里看到相关的资料或书籍时，都会打印出来给女儿看，比如“背心裤衩盖住的地方别人不能碰”、“女孩生理期”、“男生跟女生是有差别的”等等。“现在小孩很聪明，你让她自己看看，再稍微讲讲，她就明白了”。
在不少家长看来，对于孩子关于“性”的疑惑，家长和老师都不能回避，不能给孩子负面的信息，而是应该用科学的方法给孩子说。但是，对于怎样的方法才是科学的，家长们却大都没有把握。
“幼儿园把书发下来了，却不给孩子说，其实孩子是能看懂的。”刘先生坦言，有些幼儿园发的性教育教材，在家长看来有点过分“露骨”，虽然小孩子大声地说出“阴道”、“阴茎”这些词时非常自然，但是家长听起来仍有点尴尬，“最担心的是孩子知道了一些知识后，去模仿新闻里的一些图片”。
而在媒体曝光的性侵案越来越多的时候，家长更不知道该如何告知孩子这方面的信息。“性侵是什么，会给人造成什么伤害，讲得太具体的话，会不会吓到孩子，让孩子对世界产生恐惧呢。但是如果不讲，孩子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会更危险。”曾女士表示，“怎么讲”是她目前最大的疑惑。
■经验探索
在“结婚游戏”中 学会责任感
在银鹰幼儿园，性教育并不局限于身体上的性知识的传授，还包括如何保护自己，如何承担责任等观念的教育。这些内容被统称为“生命教育”课，包括生命来源、男女差别以及婚姻价值观三个主题，每周一个话题，让小朋友在探索中进行学习。
在“生命来源”主题课上，老师将“我们从哪里来”的问题抛给小朋友，得到了五花八门的回应：“我是爸妈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我是买来的”、“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对于小朋友的回答，老师并不急于指出其答案是正确还是错误的。而是让小朋友回家和父母一起，通过阅读相关书籍或网络搜索来寻找答案。接下来的课上，老师再给出科学的解答。
而在“男女差别”的课上，老师不仅会教授男女在生理上的差异，还会重点告诉小朋友如何保护自己，比如隐私部位不能让人碰，遇到别人侵犯时要怎么做等内容。此外，老师还会引导小朋友玩“结婚游戏”，让小朋友们玩过家家，体验不同角色的生活，在潜移默化中教育小朋友有正确的婚姻观。
而在结婚游戏结束后，很多小朋友会把送给对方的礼物又要回来，这时老师会提醒道：“结婚了就要承担责任，送给别人的东西是不能要回来的”。此时，小朋友也会回应道：“我现在还太小，不能结婚”。
在身体红绿灯中 认识性暴力
在去奶奶家的路上，小红帽遇到了大灰狼叔叔。这名陌生的叔叔称自己初来深圳，人生地不熟，希望小红帽能给他带路。小红帽刚开始很提防地拒绝了大灰狼的请求，却最终抵御不了被彩色画笔的诱惑，给大灰狼带路。在森林的僻静处，大灰狼对小红帽做出了猥亵动作。
这是在金蕾幼儿园上演的一幕情景剧。表演结束后，根据以往对童话故事的理解，不少小朋友始终将焦点聚集在“小红帽被大灰狼吃掉了”的话题上。罗湖区妇联的社工黄俏只好继续引导小朋友，告诉小朋友身体隐私部位不能被摸。为了让小朋友更好地了解身体的隐私部位，黄俏拿出了红绿灯进行讲解。
亮红灯的是禁止触摸的部位，比如穿小裤子和小背心的地方，若被人触摸，则要双手交叉在胸前。亮黄灯的是要拒绝别人触碰的部位，比如头发被扯痛了，要双手摇晃表示拒绝。亮绿灯的则是可以接受的场景，比如妈妈拥抱自己，则可以放心地给对方一个拥抱。
若遇到了亮红灯的场景，小朋友应该怎么办呢？社工们又扮演了警察叔叔、奶奶、大嘴巴的叔叔、同学等角色，通过另一个情景剧，小朋友也明白了，如果有小秘密，是可以告诉警察叔叔的。
据黄俏介绍，由于内地仍没有开发出一套有效的幼儿性教育课程，罗湖区妇联的“小喜羊教室”课程，都是借鉴台湾妇女救援基金会的教材而来的，仍在探索中。在实践过程中，她发现小朋友的接受能力和记忆力是非常好的，“正确的教育就像一个种子，相信它会生根发芽”。■观点碰撞
幼儿园应侧重性别教育
“幼儿园的孩子身体还很幼稚，性功能尚未发育成熟，他们只是对生活中的事情感兴趣，和对性感兴趣是两码事。”深大师范学院学前教育系副主任陆克俭认为，相比于性教育，幼儿园更应侧重性别教育。
在陆克俭看来，如今社会中出现性别中性化的倾向，和性别教育有密切关系。因此，幼儿园首先应该教育孩子性别的差异，但这些差异并不局限在男女的外形上。比如男孩子从小就要学会勇敢、独立、有阳刚之气，以后要承担养家的责任。“这些传统的东西是维系家庭和睦的重要因素”。
在日常的生活中，父母也要让孩子重视男女的性别差异。比如，父母在洗澡、上厕所、换衣服的时候，从小就要让小孩子知道，爸爸做这些事情时女孩不能看，妈妈做这些事情时男孩不能看。
然而，在日常生活或教学中，幼儿园的孩子不可避免地对两性的话题感兴趣。陆克俭认为，幼儿的性教育应该以贴近大自然的方式进行传授，将人是如何产生的延伸到大自然中动植物的繁衍方式中国。比如，树为什么会开花结果，为什么需要昆虫作为媒介。“在这个过程中引导孩子观察自然，将孩子的关注点引入到大自然中，丰富对大自然的情感和知识”。
“讲多了反而会促进孩子的早熟，会违背人的成长规律。”陆克俭认为，国内有些学校引入美国小学中讲两性关系的教材进行教学，然而中国和西方的两性观念截然不同，过分直白的性教育反而会促使孩子进行模仿，“等孩子青春期到了，要讲清楚理性和本能之间的搏斗”。
陆克俭认为，如今社会复杂，也要让孩子有自我保护的意识。比如隐私部位不能被人碰，碰了要学会呼喊，不要轻信他人，更不能吃了东西就跟着别人跑。“事实上，不是从小灌输性教育的知识，孩子就能抵制侵犯，目前的问题是国内对性侵案判得太轻。”
幼儿园应开始进行性教育
“儿童从三岁起就有性意识，性教育也要趁早。”罗湖区妇联的社工黄俏坦言，她曾经给幼儿园的小朋友讲解身体、语言和性三种暴力，但一个月后的反馈调查却显示，孩子们对身体、语言暴力的内容几乎全记住了，却完全不记得性暴力的内容，连幼儿园的老师也表示忘记了。“大家可能选择性地忽略这个问题”。
在给小孩讲授性暴力课程的时候，黄俏也惊讶地发现，其实只要用心教，孩子们其实都记得。她表示，国外的性教育从幼儿园就开始了，外国小孩从小就了解自己的身体并懂得保护，但国内的性教育却大部分还是从初中开始。
“初中生却已经对性带有一定偏见了，反而会起到反面的诱导作用”。黄俏表示，若孩子对性已经形成了特定的思维时，再去进行性教育可能就很难改变他们的观点了，因此，从小就应该开始灌输这些内容。
对于幼儿性教育的方式，黄俏所参与的“小喜羊教室”仍在探索中。“考虑到孩子的接受能力，而家长也不愿意我们讲得太直白”，他们的课程大都采取游戏、动画的形式进行教学。“事实上，教育不仅仅是学校的责任，网络上的内容太复杂，也会对孩子有影响，性教育应该由整个社会一起把关。”
据黄俏介绍，以性暴力为例，台湾有着很完善的立法，一旦发生儿童被性侵的事情，警察、学校、社工的分工都非常明确，学校方面也开发了很多不同的课件，教材选择很多。而在内地，单靠一个机构也难以开发出一套课件，因为这非常耗费财力和精力。“我们开发的课程侧重于专业性，但还需要和教学结合，在学校进行实践才有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