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日,河北平山县两河村,两河中心幼儿园,哥哥领着妹妹到幼儿园准备上课。A18-A19版摄影/新京报记者侯少卿
5月3日,两河中心幼儿园,大班的孩子们在上课。
河北平山县两河村,一起针对儿童的投毒案被举国关注。两名女童在去幼儿园途中捡到一瓶酸奶,饮后中毒身亡。村里一家黑幼儿园的园长和另一嫌疑人目前被刑拘。警方称,他们是为抢夺生源而向同村的两河中心幼儿园门前投放毒物。事发后这家黑幼儿园被取缔。
记者调查发现,投毒案背后,是当地多年来黑幼儿园无序竞争、政府管理缺失的必然产物。黑幼儿园在当地呈现普遍。被投毒的中心幼儿园被指也并无办园手续。
5月6日,河北平山县两河村,两河中心幼儿园大门紧闭,铁门两侧各站着一名保安。
自投毒案发生后,这家幼儿园就提高了安保的级别。
投毒发生在12天前的4月24日。在中心幼儿园孩子上学必经的路上,有人放置毒酸奶,两名女童中毒身亡。投毒者被认为是平安幼儿园的园长史海霞。
目前史海霞和帮助她投毒的村民杨文明被刑拘。
案发后,当地政府有官员说,此案的深层次背景为,黑幼儿园对生源的非法竞争。事发后,平安幼儿园被取缔,57名学生被纳入两河中心幼儿园就读。
当地一名村民说,乡里干部称“孩子在这里(中心幼儿园)很正规、很安全。”
不过,这家“正规”幼儿园被指也并无手续。此前面对电视镜头,对于有无资质的问题,中心幼儿园的园长称“都不办的”。这家幼儿园是当地教育部门多年前取缔两家黑园后,由村委会筹建。
“几乎不敢相信是真的。”平山县教育系统的一名老师说。这些不正规的幼儿园,上面政府部门都知道。
“没人在乎孩子学到了什么,大家都想着赚钱。”当地一名孩子家长说,开黑幼儿园被当成了一门生意。
幼儿园“都想着赚钱”
一名孩子家长说,他的女儿在幼儿园待了一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在两河村,经营黑幼儿园的状况早在10年前,就开始盛行。当时,这个拥有2000余人的村庄,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解决留守儿童入园的问题。
最先看到商机的是一名叫刘应龙的村民。
刘应龙说,2006年他在村里租了房子开起了幼儿园。那时候的幼儿园不管饭,家长早上把孩子送到,中饭前接走,吃完饭送回来,下午放学再来接走。
想开就开,大家没觉得是特别难的事。曾经营幼儿园的王华(化名)说,从2006年至出事前,想办幼儿园非常容易,很多只有小学文化的人说开就开了。甚至还有老太太在路边租下房子,就开始带孩子。
据记者调查,过去的数年间,两河村存在的幼儿园,教师多为待业青年、在家饲养牲畜的家庭妇女。
王华说,自己获得幼教证书有10多年了,现在仍感觉带孩子的经验不足,还要不断充电学习。
“没人在乎孩子学到了什么,大家都想着赚钱。”一名两河村孩子家长说,他的女儿在幼儿园待了一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就连数字2,也要倒着下笔才能描出来。
另一名家长则埋怨,一些幼儿园的卫生条件很差,经常有孩子饭后拉肚子。这些幼儿园的老师很少和家长们沟通,除了收费的时候。
“上面是默许的,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哪家黑幼儿园被取缔。”一名曾经的黑幼儿园园主说,他们这些没有办学许可证的幼儿园,也曾多次被政府邀请过去开各种会议。
“黑园主”承包“正规园”
被撤销的黑幼儿园,园主轮番成为中心幼儿园承包人。没得到承包权的继续开“黑园”
“有关部门对管理这些黑幼儿园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教育局也是如此,即便管也是做做样子。”一名当地的官员说,管也是一阵风,过后还是老样子。
据两河村村民回忆,2007年村委会听说,上面会发放针对幼儿的教育补助款后,随即在村里成立了相对正规的中心幼儿园。在这次由乡教育组主导的合并中,村里两家黑幼儿园被撤,学生集中到了一起。
村民们说,这次合并,极大改善了村里幼儿园的环境。
“操场大、教室宽、老师多。”他说,村委会还给幼儿园装上了摄像头,让人看了就感觉踏实。
不过这一状况没持续多久。
几个月后,村委会退出管理,将幼儿园承包给了一名村上搞建筑的村民。
2009年,此前被撤销的两家黑幼儿园之一的马新平一家,再次开办了无照幼儿园。
在两河村村民看来,自2009年开始,两河村的黑幼儿园呈现了一种怪象。此前,被撤销的黑幼儿园园主,轮番成为中心幼儿园的承包人。没有获得承包权的人就继续开黑园。
两河村村委会的承包记录,证实了村民的说法。
据记录显示,2007年村民刘花平和马新平的幼儿园因无照经营被取缔。两者的生源统一纳入村上筹建的中心幼儿园管理。此后,2010年刘花平获得中心幼儿园的承包权,马新平开设了另外一家黑幼儿园。
2012年,刘花平“竞拍”失败,开黑幼儿园的马新平获得了两河中心幼儿园的承包权。
同年,与刘花平相识的史海霞,开设平安幼儿园。
拍卖与“盈利模式”
估算认为两河中心幼儿园每年纯收入10余万,这是当地农民平均收入的近二十倍
对于2012年的承包失利,刘花平记忆犹新。
她说,那一次的竞拍比以前激烈了很多。不但有村里的竞争对手马新平,还有其他乡镇做得比较成熟的幼儿园。
跟上次一样,2000元押金,1万元起价,每次涨幅100。
刘花平回忆,在这次竞价中,有竞价者提出100元涨幅太慢,“有的人喊价一下提高了200元,最多的人一下增加了500元,涨太狠。”
刘花平原本希望能继续承包,这种情况下她放弃了。
经过20多轮的来回,最后南甸镇的一家幼儿园,以每年1.44万的承包价拿下。
但第二天,这家幼儿园觉得喊的价格太高,反悔了。刘花平说,这家幼儿园曾找到自己,希望自己能接下这个盘子,但她拒绝了。“后来村里又找了马新平,最后她接了。”
两河乡中心完全小学一名负责人介绍,今年上半年曾给两河中心幼儿园学生数量进行统计,有217人。
一名在村里经营过幼儿园的人士介绍,如果以210个学生算,每生每月学费100元,每月收入2.1万。每天每个学生伙食1元,每月伙食开支6300元。6个老师,每人工资1000元,一个月总共6000元。幼儿园每月纯收入8700元,每年纯收入10余万。
这个数字是河北农民平均收入的近二十倍。
对于两河村黑幼儿园屡禁不止的现象,有村民对记者说,乡干部从来不问幼儿园教育质量,“他们只关心承包费是多少”。她称她的孩子在幼儿园闹肚子,拉到裤子上,老师不但不管,还让娃靠边站,一直到放学。
5月6日,针对这名村民的说法记者向平山县教育局求证,被告知所有领导都已下乡。
在马新平接手了村上的幼儿园两个月后,史海霞筹建了平安幼儿园。
村民们说,全村适龄的孩子有近300人,中心幼儿园最多装200人。村里不想投入扩建,娃又要上学,有黑幼儿园是必然的。
针对生源的“战争”
有教师称,史海霞对要“被兼并”的消息感到紧张,并提到过想包下中心幼儿园
马新平接手中心幼儿园后,史海霞决定发起一场争夺生源的战争。她对身边的老师说,生源就是财源。
史海霞与马新平的战争,始于去年年初。
去年正月十七,马新平园里的一位老师被史海霞挖走。“她当时答应把工资给我涨到1200元。”这位老师回忆,史海霞挖人的态度很诚恳,电话就打了四五次。
接下来一周,另一名中心幼儿园的老师被挖到平安幼儿园。
跟随着上述两位老师一起,陆续有30多名学生也转到平安幼儿园。
采访中,马新平声称,自己并没有因为史海霞搞竞争而对其有意见,“我还经常教她该怎么办幼儿园”。
对此,村上的一些老师说,马新平说了谎。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师说,史海霞挖人后,马新平用自己“正规幼儿园”的身份进行了反击。政府安排她去石家庄学习如何开好幼儿园,她从省城回来后,就四处传话说“省里有精神,要把所有黑幼儿园都兼并了,村上只允许中心园经营。而且还要给500万的补助。”
这一消息让史海霞感到紧张。一名老师称,当时史不停问身边人“马新平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另一名教师说,“上午问三四次,下午接着问”,问到后来就说,“你们说咱们把它包过来咋样?”
接下来,发生了一些“冲突”事件。
首先,中心幼儿园被人砸了两次玻璃,为此幼儿园装了6个摄像头。没多久,有人先后两次从摄像头死角,把点燃的爆竹扔进了操场,那里是孩子们活动的地方。随后摄像头增加到七个。
致命的“战争”发生在4月24日。
这一天,一个白色塑料袋被放在中心幼儿园孩子的必经之路上,里面有一瓶小洋人酸奶和笔记本及铅笔。
两名幼儿园的女孩捡走了塑料袋,后来在家饮下酸奶后中毒,先后不治身亡。
警方在酸奶中检出了毒鼠强。
事发5天后,史海霞和她的朋友杨文明被警方传唤。随后因涉嫌投毒被刑拘。
他们向警方交代,投毒是报复“中心幼儿园”,引诱孩子喝鼠药后产生后果,给“中心幼儿园”造成坏影响。
相邻乡镇的“黑园”
记者随机采访了相邻乡镇的两家幼儿园,一家表示办园许可证在办理中,另一家表示尚未申报
5月6日,平安幼儿园,铁锁把门。这家幼儿园已被取缔。学生都被中心幼儿园接管。
在两河村南边,一户人家正在装修,院子里有玩具,墙壁上涂了漫画。村民刘先生说,5月份,这里原本要开出村里的第三家幼儿园,没想到出了投毒事件,这家人的计划只好取消。
投毒案发生后,被全国范围关注。关于投毒,有媒体报道史海霞为抢生源,也有报道她是为了搞乱中心幼儿园,以便自己得到承包权。
这起悲剧背后,黑幼儿园的无序竞争和缺乏管理被关注,有声音认为“如果没有黑幼儿园,就不会有史海霞出现”。
黑幼儿园不止在两河村所在的两河乡存在。
昨日,记者随机采访了相邻的南甸镇的两家幼儿园。其中一家表示办园许可证正在办理中,另一家幼儿园的负责人则称,自己条件还未达到,尚未申报。
在大吾乡,路边一家没有挂牌的幼儿园,墙壁上“旅馆”字样还未擦去。幼儿园大门紧锁,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我们不是幼儿园,是幼儿班。”幼儿园的一名老师拒绝记者进入。
就黑幼儿园的管理问题,面对记者的采访请求,平山县教育局称所有负责人都在下乡工作。
在两河村,史海霞的朋友刘英花称,她与史海霞有过一次谈话。“我劝她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切要以孩子为中心,不能抱着利益去经营。”她说当时史海霞“挺冷静的,不说话”。
两河村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师称,两河中心幼儿园也并无办园手续。一名之前经营过该幼儿园的人士称其经营期间确无资质,后来不知。
记者就此给马新平打电话、发信息,对方均未回复。此前,面对电视镜头,她称“都不办的”。
“不管有证没证,这家幼儿园都是国家的。”两河村村委会主任刘大宝昨日答复。
当地村民称,没人关心幼儿园的教学质量,“他们只关心承包费是多少”。(李超崔木杨) (来源: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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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毒园长,早已丧失了做人的最起码的良知道德,用简单的教师职业道德之类去评判已显得多么的苍白,等待她的自然是法律层面的严惩。失去孩子的亲人伤痛,还有留给社会质疑的诸多的负面影响性隐忧一时都难以抚平消弭。我们该多多反思,这样的毒园长到底是怎样炼成的…… [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