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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前教育被金钱和关系垄断 第一个报名也上不了公立园
“我们只能选择山寨幼儿园!”
这是东城区一条不起眼的胡同,蜿蜒曲折有几百米长,胡同的一端是全市闻名的一所重点公立幼儿园,每天早晚接送孩子的车把胡同堵得水泄不通,其中不乏奔驰、宝马。
几十米之外,一个破旧的平房院里,20多名孩子每天被父母或步行或骑车送来这里,在两个大妈的看护下度过一天……
这个小院是全市近1300所山寨幼儿园中的一所,没有名字,没有挂牌,没有注册,没有老师……就是这样一个幼儿园,在附近的居民中竟拥有不错的口碑。孩子家长有的是外地来京务工人员,也有的就是自小生活在胡同的老街坊,一位家长对记者说:“把孩子送来这里是我们惟一的选择!”
胡同老姐妹 开起家庭幼儿园
推开那扇红漆剥落的大门,是一个老城区常见的大杂院,幼儿园是一个大约50多平方米的小院,墙边三间平房,干净朴素。里面传出来孩子们背古诗的清脆童声:“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听到家长来接孩子的脚步声,一位干净利索的、被孩子们叫做“李奶奶”的大妈迎了出来,她忙不迭地边交接孩子边交代家长:“豆豆今天上午尿裤子了,我已经洗干净了,晾在院里绳上,您别忘了拿走……小宝午饭吃得不太好,晚上得多吃点……”
记者向屋里打量,还有一位大妈在打扫卫生,屋子里有几张大床,五六张小桌子和一些小椅子,屋角一个塑料盆里有一堆吃剩的西瓜皮,墙边是几个儿童便盆。几个还没接走的孩子跑到院里,争抢两辆塑料儿童车,那是这里仅有的大型玩具。
记者以想给孩子报名为由和李奶奶聊起来,她告诉记者,这是她家祖宅,如今就和妹妹俩人住这里,她以前当过小学老师,退休以后就开了这个家庭幼儿园。“其实开始也没想收多少孩子,就是想街坊们没空看孩子时我给照应一下,没想到后来送孩子的越来越多,就索性把这几间房子翻盖装修,开起了个小幼儿园,我们姐妹特别喜欢孩子。”
李奶奶带记者到几间屋子转了转,装修虽然简单,但打扫得很干净,“我每天教孩子背诗、认字、算术,我妹妹负责做饭,打扫卫生。”孩子每天的伙食是一荤一素、主食、一个汤,下午还有一顿水果,“我们绝不会在伙食上给孩子偷工减料,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那缺德事我们不能干……”李奶奶是典型的北京老人,热情、直爽、人缘好,这正是幼儿园能够开起来的最主要原因,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便宜,这里一个月收费300元。
第一个排队 仍被公立园拒之门外
一位姗姗来迟的家长跑了进来,是个穿着随便的中年男子。“真对不住,李奶奶,刚去进了趟货,这才回来。”李奶奶笑答:“不急不急,坐下歇会儿。”中年男子是龙龙爸,一口地道的京片子,透着胡同里特有的人情味和熟络,他告诉记者,他就住这条胡同,夫妻俩开着一个小食品店,“我媳妇儿一直身体不好,弄不了孩子,多亏了李奶奶。”
说起幼儿园,这个看去很随和的中年男人有点激动,“当初,我还真想着送儿子进个好幼儿园,碰了一圈壁才知道,那些幼儿园不是为咱开的……”龙龙爸曾到胡同口那家公立重点幼儿园报名,当时离招生还有大半年呢,传达室大爷说,他是第一个来报名排队的。人家挺客气地留下姓名电话让回去等通知,他满怀希望等了半年,没半点消息,最后终于忍不住跑去问,人家还是挺客气地说:“我们这儿不按片儿收孩子,报名早也不管用。”龙龙爸后来才知道,没有“条子”是根本进不去的。“我一个开杂货店的,能有啥关系?”
龙龙爸不死心,他又去打听其他幼儿园,可是一盆盆冷水把他浇得透心凉。“公立园比的是权势关系,民办园比的就是钱。”几乎转遍了整个东城,龙龙爸就没找到一家收费低于1500元的民办幼儿园,“我这才知道,现在在北京,一个月四五千块钱的幼儿园已经不算贵族了,两千多的就是最平民的了,我的杂货店一个月还挣不到两千呢!”
最终,龙龙爸把儿子送到李奶奶这里,“这是我惟一的选择。”虽然这是一个简陋的山寨幼儿园,但龙龙爸对李奶奶非常信任:“一个胡同住了几十年,老人家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儿子就跟她孙子一样。”虽然如此,当这个中年男人每天骑车路过胡同口那家金碧辉煌的公立名园的时候,仍然止不住心中的隐痛,“您说我怎么就混成这样呢?每次从那过,我都觉得对不起儿子。”
几度关门 应家长请求重开
从李奶奶的口中,记者得知,这家小小的山寨幼儿园也曾经几度风雨,李奶奶几次下决心关门,最后都在家长们的恳求下重开。“我这里开了大约有5年,中间关了两次门。”
李奶奶告诉记者,5年前最初接收孩子的时候,基本都是住在这条胡同里的邻居,“来找我帮忙的都是家里有点困难的,前院那家是两口子都吃低保,他们想让我教孩子点东西,每月给我200元,我不计较钱多钱少,还经常自己贴钱给孩子买点玩具什么的……”就这样,孩子一个一个增多了,李奶奶觉得力不从心了,当孩子增到10个的时候,她一个人就实在忙不过来了,而且她还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她“赚邻居的钱”,一气之下就关了门。
没有了李奶奶的照看,胡同里的一群孩子没了去处,有的被家长白天锁在屋子里,有的趁大人忙偷偷溜出来在胡同里乱跑。家长们隔三差五地就过来求李奶奶,请她把幼儿园接着办下去,“正好我妹妹也退休了,可以过来搭把手。”
从那时候,就有不少在附近租住的外地打工者也把孩子送到李奶奶家来了,第一个孩子叫玲玲,父母是河南人,在胡同西口开了一家小菜站,“男的每天五点多钟到农贸批发市场进菜,女的卖菜一直到晚上10点多钟,哪里有时间照看孩子?我看他们人挺老实的,就帮他们看看孩子。”
李奶奶的幼儿园在这一带口碑也挺好,龙龙爸告诉记者:“大家就冲着李奶奶人好。我儿子在这里两年了,基本没生过病,吃得白白胖胖的,都会背好些古诗了。”但是,名声在外也给李奶奶带来了麻烦,“去年,社区有人来找我,说我这是黑园,不让开了,那段老有黑园出问题的,我一想也是。”李奶奶又第二次关了门。
可是,关门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孩子们闹着要去李奶奶家玩,后来,家长出去办事,也就顺便把孩子放到李奶奶家半天,“都是街坊邻居的,怎么好把人家拒之门外呢?”实际上,幼儿园从未真正关过门。
有人需要 山寨幼儿园就不会消失
李奶奶开的胡同家庭幼儿园是全市上千所山寨幼儿园的缩影,它们不规范,条件差,存在各种隐患,但是它们不会消失,就像李奶奶说的“想关都关不了”,因为有人需要。
2009年7月29日,北京市“完善学前教育体制”专题调研组首次通过官方渠道发布非正规托幼机构的数据,并将非正规托幼机构冠以时下流行的“山寨”一词。数据显示,山寨幼儿园已经达到1298所,在人口聚集越来越集中的天通苑、回龙观等地,山寨幼儿园更是如雨后春笋。
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北京拥有合法身份的幼儿园却在不断减少,2007年北京市共有幼儿园1306所,2008年为1266所,2009年则为1253所,呈逐年减少之势。
僧多粥少的结果是不言而喻的,正如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柴纯青所说:“为什么这些所谓的‘黑园’能有市场?说白了,公办幼儿园挤破头了都进不去,那你让这些没钱的不去‘黑幼儿园’去哪里?”他认为,解决幼儿园高收费乃至整个教育公平的问题,政府必须承担起责任。
山寨幼儿园的身份问题仍然一时无解,但愿孩子们的童年不会被幼儿园的“黑白”分出差别和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