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基本框架
认知语篇学顾名思义就是从认知角度对语篇的研究。但这样的定义显得过于宽泛,容易造成混乱:一是在理论运用上存在第一代认知科学理论与第二代认知科学理论的区别;二是没有明确采取的是哪一种语篇研究范式。本文所要探讨的认知语篇学运用的是第二代认知科学理论,采取的是De Beaugrande&Dressier(1981)提出的语篇学研究模式。有鉴于此,认知语篇学可初步定义如下:CL的一个分支,以语篇为研究对象,旨在通过从认知角度解释语篇的内部结构,从而将语篇的生成与理解纳入人类的一般认知模式。透过这一定义,认知语篇学的基本框架可窥见一斑:包括其研究对象和总体目标、基本观点,以及研究问题和方法。
1.1 研究对象和总体目标
认知语篇学的研究对象自然是语篇。至于何为语篇,各位学者在长期的研究中出于不同的研究视角和目的,形成了各种各样的定义(详见王寅2007:343—346)。将这些定义概括起来,我们可以对语篇得出如下认识:“人们为传递信息而实际使用的自然语言,是一个意义上连贯的整体,通常由两个以上的句子构成”。由于连贯性系指语篇内部的直接成分,即具有独立地位的单位(一般为句子)之间的关系,因此,包括认知语篇学在内的语篇学对于由单个句子,甚至是单个词语构成的特殊语篇一般不感兴趣。那些包含了图像,甚至音乐之类的非自然语言符号的多模态语篇,一般属于多模态语篇分析的研究范围。但这些非自然语言符号其实可以视为语境的一部分,多模态语篇因而同样可以纳入包括认知语篇学在内的语篇学研究范围。
认知语篇学的总体目标在于将语篇的生成与理解纳入人类的一般认知模式。就是要在人类的一般认知模式中寻找语篇的生成与理解的心智表征的对应物。这一目标是CL的总体目标在语篇层面的体现:运用人类的一般认知方式为语言各个层面提供统一的解释。
1.2 基本观点
作为对生成语言学的革命,cL在对待语言问题上有许多自己的基本观点,如Langaeker(1987)概括的三个重要主张、Lakoff(1990)概括的两个承诺、文旭(2002)概括的6个基本原则等。由于认知语篇学是CL的一个分支,这些基本观点自然也适用于认知语篇学。此外,认知语篇学的研究目标还预设了该学科在语篇的性质和意义问题上两个更为具体的基本观点:语篇组织的认知理据观和语篇意义的互动观。
1.21 语篇组织的认知理据观
首先,认知语篇学的研究目标预设了该学科在语篇性质问题上的基本观点——语篇组织的认知理据观,即坚持认为语篇的组织方式不是任意的,而是具有认知上的理据性,是语篇生成者认知活动的明现,反映了语篇生成者的认知模式。这是“将语篇的生成纳入人类的一般认知模式”的先决条件,否则这样的研究任务不仅无从谈起,也不可能得出什么结果。
语篇组织的认知理据观是认知言学的语言符号认知理据观在语篇层面的体现。语言符号的认知理据观包含了CL的两个基本思想:语言符号非任意观与语言认知观。Langacker(1987:11)指出,“语言在本质上是象征性的”,是一个由语言符号或语言表达构成的开放集,每个符号由语义表征和音位表征两极结合而成。但两者的结合绝不是如索绪尔认为的那样是任意的。相反,“一切多形素语言符号(这包括了绝大多数表达形式),只要具有可分析性,都是非任意的”(Langaeker 1987:12)。这便是cL的语言符号非任意观。语言符号是“非任意的”即“不是无理据的”(Langaeker 1987:12)。换言之,语言符号具有理据性。语言符号之所以具有理据性,就在于语言与人类的认知密切相关。Eangacker(1987:12)指出,“语言是人类认知的有机组成部分”。就是说,语言是人类认知活动的明现,反映人类的认知模式。这便是CL的语言认知观。
语言符号非任意观与语言认知观相辅相成,共同形成CL的语言符号认知理据观:语言符号具有认知上的理据性。由于CL中的语言符号不仅指词汇,而且包括习惯上所说的语法,相当于系统功能语言学中的“词汇一语法连续体”,因此,语言符号的认知理据性同样适用于语篇层面的语法——语篇的组织方式。
1.22 语篇意义的互动观
其次,认知语篇学的研究目标同时也预设了其在语篇意义上的基本观点:语篇意义的互动观,即坚持语篇的意义不是先定的、等待语篇接受者去发现的客观存在,而是语篇接受者的认知与语篇之间互动的结果。这是“将语篇的理解纳入人类的一般认知模式”的先决条件。
语篇意义的互动观是CL与体验哲学的意义互动观在语篇层面的体现。Lakoff&Johnson(1980:119)在对概念的形成进行深入研究后指出,“我们的概念系统植根于我们的世界经验”。无论是那些直接产生的概念(如“上一下”、“物体”等),还是隐喻性概念(如“幸福是向Az'’、“事件是物体”等),全都源于我们与物理环境和文化环境之间的不断互动。此后,两位学者在彻底批判客观主义哲学的基础上提出体验现实主义思想,指出“意义与我们如何在世界上进行有意义的活动,以及如何通过身体结构和想象结构理解世界等有关”(Lakoff&Johnson 1999:78)。换言之,意义是我们在体验基础上形成的认知方式与世界之间互动的结果。
具体到语篇,语篇的意义则源自语篇接受者的认知方式在语境的调节下与语篇本身之间的互动。在这一互动过程中,语境和语篇接受者认知方式的变量特性与语篇本身的常量特性之间产生的张力,使语篇的意义得以在某一范围内漂泊。这就是为什么“有一百个读者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而这一百个毕竟还是“哈姆雷特”而不是“哈里波特”或其他的缘故。